仲夏夜的雜思

作者:黄奕禎/竹山國小輔導主任/106年師鐸獎/這篇文章寫得真好，沒有惡言謾罵，但卻令人動容地道出，什麼叫「無語問蒼天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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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夏夜的雜思～年改後的天空

早上出門時，走過三樓爸爸身邊，85歲老人家維持一貫的作息，四點晨間運動，五點吃完早餐看書讀報，師範畢業的他，一生節儉勤僕過生活，沒出過國，沒買過車，不抽菸喝酒，也不涉足娛樂場所，在47年教職生涯中，早期吃發黃的配給米、在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清簡度日，常掛在嘴邊和心頭的是：“受之國家，努力回饋國家＂這種石器時代的古老價值。

　85歲了，已經沒有能力和體力去應付什麼新的改變，這一批老人家歷經戰爭，終其一生都在被改革，日治到民國，戒嚴到開放，恩給到儲金：年輕的時候國家說吃苦當吃補，為了更美好的將來；壯年的時候國家說相忍為國，共體時艱加工作不加薪津；老年的時候國家說再扶國家一把，為了下一個世代。

　長久以來，他們都只能默默的接受與付出，就像蘋果樹繪本中的老樹根一樣，而這個國家在歷代經營者的耕耘之後，最後還要靠挖他們的棺材本才能過日子，唉，讓人感慨！真的不要輕言轉型正義，因為這個國家才欠缺這些老人家數不清的正義。

　不過，我深信一件事：對於這些老人家而言，日子還是會過下去，他們節儉平淡，逆來順受，已經是人格與習慣的一部分。反過來說，台灣島的年輕世代們，過去老人們做牛拼出了台灣奇蹟，現在老人們再拿出老本，來扶這個國家一把，我們是否應該少惡言相向、多心存感恩呢?再進一步說，從此，台灣的問題都解決了?起飛了?多久之後，要再來一次?下次，要再砍誰??

　好了，無意批評年改，那不是我這樣的小人物能理解的，開公聽會、上街頭、訴諸媒體、搞民調，都和最後通過實施的法案，一點關係都沒有，最後，百萬遲暮老人的人生與家庭，取決不是一生付出了多少，也不是依照公式或制度，而是立委們投個票就決定了，誕生了一個隨時滾動修正且不保證領得到的制度，廢掉付出一生軍公教的18%求取“正義＂，卻保留只做二年政務官終身可領18%(?)，這些種種，我真的都很難明白。

　不過，我可以肯定的是，年改後的天空，一切會變得很不一樣，台灣會走出一個新的社會發展脈絡，對於軍公教這樣的職業會有翻轉的看法；數十年前，爸爸當時的年輕人萬中選一的拼考師範，我們當時放棄一中升大學投考師專，這樣時代已經過去，未來教室的黑板前的老師，將會是全新的改變，這無涉好壞而是選擇。

　這個選擇將會造成台灣社會發展的蝴蝶效應，構築一個新的認知價值與發展脈絡，打造一個全新的台灣社會，然而許多選擇也相對的必須付出難以計算的社會成本，而這些耗損遠遠超過省下來的金錢百倍千倍；付出社會成本去改革並不是壞事，然而，這樣影響深、遠、久的選擇，如果有更多的對話基礎，更通盤的規劃和討論，更尊重與包容的態度，這樣最後形成的決策將更可行可久且傷害更小。

　傷害，也許一道歷史上小小的疤，但是，造成的撕裂和反噬經常引來更多的傷害；如果這些傷口塗上族群的膏藥，貼上政治的OK繃，可以肯定的，在未來數十年的歲月裡，這些傷口將會化膿、撕裂，惡化出更多的傷口。於是，社會環境的惡化在所難免，出走潮成為不得已的選項，有能力走的都棄鄉遠走，台灣少子化老人化的狀況也只會雪上加霜。新世代的軍公教們，不必驚訝，我們歷經幾次改革，你們的次數肯定會比我們更多。

　看著立委們每天的演出，已經沒什麼特別的感受了，當年放棄名校投身軍公教，本來就沒有人是為了錢而來的，只因為把這樣的工作當成使命和榮耀，真的不必因為國家錢不夠用，就跑過來罵人和羞辱人，許多長輩忍不住抗議和上街頭，我看了就覺得心酸。我知道，明天四點鐘，爸爸還是會起來晨運，五點吃完早餐看書讀報，繼續儉樸度日，不出國不買車不抽菸不喝酒不走娛樂場所，仍心向著國家，維持,,"受之國家、回饋國家＂的古老價值，對於國家的政策逆來順受。

　我心頭的疑問是：國家，還記得他嗎? 這一代的老人，秉持一生當牛的台灣精神，心甘情願當下一代的老樹根。那新的一代呢? 也願意這樣為台灣付出嗎?當台灣社會對這些老人惡言相向時，其實也同時放棄了這些老人一生堅持的價值。唉，我問蒼天，天無語，六月的霏雨裡，只有淡淡的愁。

奕禎寫於2017年仲夏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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